(載〈蘋果日報〉2009年05月21日論壇版)
如果你家中有一位老人家,今年九十高齡,家中準會大事慶祝。如果家庭成員眾多,猜想大家會興高采烈,圍在長者座前,聽前輩述說當年往事──縱使往事你可能聽過很多遍。當然,這是猜想。
《性情真章》終於面世。這是教育當局發行,給初中學生作參考的補充讀物。我們編的時候,花了不少時間,費了好多工夫,成績算是差強人意吧。當初討論時,大家覺得,總該選些和五四有關的材料才像樣。最後收錄的兩篇,一是蔡孑民的〈自由與放縱〉,一是周樹人的〈紀念劉和珍君〉。蔡校長談的,是今天我們還在爭論的問題。周老大的文章,是一篇悼詞。劉和珍是他的學生,在遊行向段政府抗議的時候,給士兵開槍打死。老百姓付出了鮮血,德先生和賽先生在那裏?
(假如你不知道蔡校長和周老大是誰,你應感到慚愧。)
前輩談當年事,說顧維鈞的確在國聯的會議上,表達了中國的立場,更向和會遞交了一份備忘錄,認為列強無視德日私相授受,卻大談尊重中國領土完整,實在不合理。又憤而退出會場。
這邊廂,北京天安門前集會的,是學子三千,已經是壯舉了。他們舉起牽着遊行的布條上,有一條大書「國亡了,同胞起來呀!」
念中學的時候,早見過這個。還不只呢。那個時代,老師都會給同學講五四的故事;學校會辦演講比賽,作文比賽;報章雜誌有照片展覽;不同的團體會舉行演講會。在我們這些中學生的記憶裏,曹章陸的名字,人人記得。(曹汝霖後來寫了回憶錄,替自己當年作為辯解。)遊行學生給關進巡捕房,蔡校長與名流用辭職要脅,要他們放人。段祺瑞就範了。
這些,都不敢忘記,猶在昨日。
五四運動的後果,新文化運動的種種,不是都那麼美麗的。可不管怎麼說,當年追求的啟蒙──科學與民主的啟蒙,是失敗了。正因為失敗了,我們更不能放棄。一年多前,我寫了〈辛亥失憶症〉。今天,我看到的是「五四失憶症」。當年的人和事,都從我們大中學生腦海中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不信嗎?問問他們除了「五四運動」四個字,還可以告訴你甚麼?
滿以為,九十大壽,學術文化界會稍事鋪張慶祝的。
我又錯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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