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載〈蘋果日報〉2010年04月13日論壇版)
復活節在香港是個洋假期。說來也是「一國兩制」的特色吧。兩岸三地,就只有香港有這個假日。當然是拜英國人所賜。英國是基督教國家,復活節又是基督教的重大節日,英國人把它帶到香港,不足為奇。回歸後,這些「洋玩意」全部保留,也沒有人反對。
也不光是宗教的東西。俄國大文豪著書,用「復活」作名字。德國著名作曲家寫交響曲,也用「復活」作曲目。歐美世界的藝術創作,包括油畫、電影、短篇小說,等等,用上這個名的,實在很多。更不必說教會傳道的單張了。可見這個節日多受重視。
看看歐洲文明傳統。兩千年來,說復活的宗教人士,固然很多。不過,那倒不是教會的專利。文學家、哲學家的論述,在在都有。從基督教《聖經》記載的,說基督復活一事,他們引伸到人的良知、靈性,甚至其他精神層面的「復蘇」,或「重生」或「再生」的講法,都有。「浪子回頭」是「復活」;人犯錯,能痛改前非,也是復活,或重生。這些故事或教誨,中國都有;我們不用復活的說法罷了。
所以,十六世紀的文藝復興,原意也是「重生」。羅馬帝國亡後一千年,之所以叫黑暗時代,是因為他們覺得,那像是「死去」的年代;歐洲文明的根源──古代希臘的黃金歲月─直是失落了。所以,大家要恢復古典,也就是重新尋回滿有生命力的時代。於是亞里士多德的作品,又得到「再生」。
五四運動過後,胡適之曾經回顧,說那「偉大的新文化運動」,是「近代中國的文藝復興」。那是胡先生給五四塗上浪漫主義的色彩了。且不說新文化運動的功過,就只看胡適之錢玄同等人所提倡的,頂多是「啟蒙運動」。事實上,那是整個五四的大方向:新文化運動是,追尋德先生賽先生也是。都是向「新生事物」找,不是走「回頭路」。那一代的讀書人,並沒有要重新回到古代的泉源,找尋生命力。剛相反。「整理國故」的口號所開出的,不是重返古典智慧,而是要推翻──起碼是懷疑古人的東西。錢玄同是章太炎的弟子,卻自號「疑古玄同」。他印章上彫的,就是這四個字。
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和黑暗,國人似乎又有了新的「再生」。許許多多的人,紛紛回到古典的智慧上,重覓古人的經典,自己文化的根。
但願這是另一種「復活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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