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載〈蘋果日報〉2009年12月28日論壇版)
上篇原名是〈政治的盛世〉,和這篇是一組的。最初的想法,是把「政治的盛世與盛世的政治」一起談。
是不是一個銀元的兩面?兩者不是二而一的嗎?不是。一般的說法是:有「好政治」就帶來「盛世」,有「盛世」,當然也就有「好政治」了。
我看不是這樣的。
上回我提過,政治上了軌道,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,配上經貿發展,百姓起碼不愁溫飽,有了不虞匱乏的自由,才能出現較像樣的社會。至於是不是「盛世」,還得看情況。
次序倒過來,不見得有同等效果。
好政治或帶出盛世
設想一個社會,人民生活看來還可以,經貿開始有了起色,在國際舞台上也嶄露頭角,社會建設也有些規模,文盲率很低,等等,但政治停滯、保守,獨裁。八十年代以前的南韓、台灣、智利等都是。
可見好政治有機會帶出某種盛世,「盛世」卻不一定產生好政治氣候。
好比手段和目的。好的政治──配合起經濟發展,是個手段,目的是要引出一個盛世。反過來看,我有了「盛世」,目的達到了──很多人不都這樣說嗎?還要那手段來作甚?
你看看上海南京路上的金碧輝煌,你看看北京的高樓處處,重慶的遍地茶寮,奧運的場館燦爛,不是舉世矚目嗎?那不是盛世是甚麼?
盛世,是官民合作開創的,所以和諧很重要。民要便利官辦事,為了和諧,送送紅封包,有甚麼大不了?幹嗎大驚小怪的?
盛世,是我偉大正確的黨領導的,局面來得不容易,你們這些撈什子的,怎麼不識好歹,和領導為難了?寫東西諸多批評,帶動不和諧。只禁了你的書,還網開一面,讓你在香港出版,夠客氣了罷?
盛世,使你們有機會乘搭飛機出國旅行,怎麼還不心滿意足?把出了門的壞分子摒在國門以外,不很應該嗎?怎麼說咱不明司法了?要和諧安定,才能賺錢,才可以繼續盛世。你賺了錢,大碗酒大塊肉的,做了好漢,又來發牢騷!當然不行。
盛世,給你衣食住行。你滿足了,要如此這般「盛」下去,就沒有了言論出版自由,沒有了公義,沒有了廉恥,也沒有了個人尊嚴。
盛世,不見得有好政治。
2009-12-28
2009-12-14
開明政治出盛世
(載〈蘋果日報〉2009年12月14日論壇版)
讀過中學的人,都應該聽過「貞觀之治」。歷史書上的李世民,真箇英明神武;人人都說,他的初唐盛世,傳頌千古,因為他治國有方。有了政治清明的局面,所以開出了後人稱羡的太平盛世。
據說,那時的長安城,是夜不閉戶的。社會風氣開放,用今天的角度看,是「過份」了。女人的衣着,比今天「暴露」多了。韓昌黎女兒三嫁,鄉黨鄰里並不忤視;而昌黎,還是「文起八代之衰」的「載道大師」呢!
廣開言路虛懷納諫
政治開明,帶來了不保守的盛世。
固然,我們不能說,那是太宗個人的功勞。他手下的輔臣,像房玄齡、杜如誨等,都是一時之選。他起用魏徵為相,而魏徵竟然像個諫議大夫似的,不停告訴皇帝這不可以那不可以。他寫了篇〈諫太宗十思疏〉,明明是教皇帝怎樣做人處事的文字,比起〈出師表〉更直接了當。
後世怎麼說?皇帝「廣開言路,虛懷納諫,知人善任,從善如流。」有言論自由、有寬容大度,才有貞觀之治,才產生了一代的盛世。那是中國政治的盛世。
太遙遠了,大家會說。後代歷朝,何曾有過政治的盛世?
開創了上軌道的政治秩序,使較像樣的社會生活能夠誕生,就近幾百年來說,是歐西文明的福份,與我們無緣。
使政治秩序上軌道
新教改革運動帶來的戰禍,迫着歐洲人反省寬容問題,特別是個人信仰上的。英國內戰期間,國會軍隊中的大辯論,使政治平等抬頭。那真是「敢把皇帝拉下馬」了──他們把皇帝送上了斷頭台。同時期的名詩人米爾頓,公開發表了他反對書刊審查的小書,到了今天,仍然是出版自由的經典作。稍後的霍布斯,在絕對王權論高唱的時候,第一個寫出了「契約論」的哲學。大家知道的洛克契約論說,是後來的事了。更早一點的,是庫克( E. Cooke)當上了大法官,把王權從司法中抽了出來,才有後來說的司法獨立。稍後一點的,是孟德斯鳩的大作,清楚列出分權學說。
有了那樣的基石,才把西方的政治序局,大體上奠定下來。再配合上經貿發展,才有人民免於恐懼和免於匱乏的生活。也許不是「盛世」,但總比較接近。
不同的時空。不同的背景。相同的,是上軌道的政治,才衍生出盛世。
讀過中學的人,都應該聽過「貞觀之治」。歷史書上的李世民,真箇英明神武;人人都說,他的初唐盛世,傳頌千古,因為他治國有方。有了政治清明的局面,所以開出了後人稱羡的太平盛世。
據說,那時的長安城,是夜不閉戶的。社會風氣開放,用今天的角度看,是「過份」了。女人的衣着,比今天「暴露」多了。韓昌黎女兒三嫁,鄉黨鄰里並不忤視;而昌黎,還是「文起八代之衰」的「載道大師」呢!
廣開言路虛懷納諫
政治開明,帶來了不保守的盛世。
固然,我們不能說,那是太宗個人的功勞。他手下的輔臣,像房玄齡、杜如誨等,都是一時之選。他起用魏徵為相,而魏徵竟然像個諫議大夫似的,不停告訴皇帝這不可以那不可以。他寫了篇〈諫太宗十思疏〉,明明是教皇帝怎樣做人處事的文字,比起〈出師表〉更直接了當。
後世怎麼說?皇帝「廣開言路,虛懷納諫,知人善任,從善如流。」有言論自由、有寬容大度,才有貞觀之治,才產生了一代的盛世。那是中國政治的盛世。
太遙遠了,大家會說。後代歷朝,何曾有過政治的盛世?
開創了上軌道的政治秩序,使較像樣的社會生活能夠誕生,就近幾百年來說,是歐西文明的福份,與我們無緣。
使政治秩序上軌道
新教改革運動帶來的戰禍,迫着歐洲人反省寬容問題,特別是個人信仰上的。英國內戰期間,國會軍隊中的大辯論,使政治平等抬頭。那真是「敢把皇帝拉下馬」了──他們把皇帝送上了斷頭台。同時期的名詩人米爾頓,公開發表了他反對書刊審查的小書,到了今天,仍然是出版自由的經典作。稍後的霍布斯,在絕對王權論高唱的時候,第一個寫出了「契約論」的哲學。大家知道的洛克契約論說,是後來的事了。更早一點的,是庫克( E. Cooke)當上了大法官,把王權從司法中抽了出來,才有後來說的司法獨立。稍後一點的,是孟德斯鳩的大作,清楚列出分權學說。
有了那樣的基石,才把西方的政治序局,大體上奠定下來。再配合上經貿發展,才有人民免於恐懼和免於匱乏的生活。也許不是「盛世」,但總比較接近。
不同的時空。不同的背景。相同的,是上軌道的政治,才衍生出盛世。
訂閱:
文章 (At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