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載〈蘋果日報〉2009年10月19日論壇版)
好幾年前,芝加哥大學出版社的朋友找我,說中國有七家出版社,都希望取得李奧.史特勞斯全部作品的中譯版權。他們曾就教我的老師 J. Cropsey先生,也就是史公的遺著保管人。老師說我是史派(當年)的唯一中國門生,要他們跟我聯絡。後來我坦白回覆,出版社的名氣地位可以參考,繙譯的本領就無法先行量度。
近年來,史公作品,在國內頗受注目。內中情由我也不得而知。聽說甘陽、劉小楓等兄台多有文章介紹。自己也不曾拜讀。
說「當年」,是因為林榮鈞剛從波士頓大學拿了博士學位回來;他業師是史派第三代弟子,那榮鈞是第四代傳人了。論資排輩,他是後輩呢。二十年前,他在聖神修院當修士。我們交上朋友,當然互不知背景。(有史派門生見報,務請聯絡則個。)
史公也是個傳奇人物。自己是猶太人。在德國長大。避納粹禍,逃到紐約。再到芝加哥。當了名教授,卻沒有自立門派。就我所知,他的一眾弟子也沒有這樣做。所謂史特勞斯學派( Straussian School),是外人「贈」的。老先生特別,是因為他的治學方法與角度,與他所處時代的潮流不合,又堅持不跟風。在古今相比上,他重古輕今;就是古吧,他也是重希臘輕羅馬。倒不是宗教立場,而是哲學取向。幾個學派中人,在華府當上高官,真是何足道哉。外界捕風捉影,添油添醋,說甚麼史派左右布殊政府政策,教人啼笑皆非。
老先生退休後,位在安納波利斯( Annapolis)的聖約翰大學( St. John's College),恭請他前往當榮譽教授。也曾掀起了一陣希臘哲學熱。這所大學鮮為外界所知,卻精采極了。她小規模─今年入學就讀大一的,只一三七人。比去年少了二十個。(這是今年全美私立大學的普遍現象。)這麼多年來,不放棄創校宗旨:通才訓練。不設主修學位,不培養專業訓練。秉承了舊日的「芝加哥傳統」:人人讀名著──荷馬的、歐幾里德的、喬塞的。四年求學,是文學、藝術、哲學、科學、數學;沒有工科,也沒有商科。
報紙訪問一位作父親的,他說:「我要兒子認識自己,知道將來追求甚麼。學費不錯很貴,但物有所值。我不作他想。」那是爸爸九月送兒子上宿舍,在房門口的一段話。
那樣的學者。那樣的學府。對我們來說,是不是有點天方夜譚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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